一个矿难责任人的忏悔

    已经探知有透水危险仍强行组织生产，2003年7月13日，河南省登封市白坪乡东风煤矿发生一起特大煤矿透水事故，最终造成21名矿工遇难。矿难发生后，相关责任人———受到惩处。8月20日，记者来到郑州市监狱，听了刑期最长的李鸿林的一番痛心忏悔。
    21名矿工被大水吞没，李鸿林获刑3年
2004年8月24日，河南登封市人民法院对造成21名矿工遇难的“7·13”特大煤矿透水事故案作出一审判决，以重大责任事故罪分别判处被告人李鸿林、张现伟有期徒刑三年；王国仁有期徒刑三年，缓刑四年；杨铁墩、王文治、张苟有期徒刑二年，缓刑二年。
    对案件审理，新华社当时是这样发布消息的：
    “法院审理查明，2002年6月20日，登封市白坪乡东风煤矿原法定代表人樊国学，违法将该矿转让给被告人王文治、张苟经营，李鸿林担任煤矿安全生产矿长。2003年7月1日原矿长杨红军请假后，被告人王文治又聘请不具备任职资格的杨铁墩到该矿代理生产矿长。此后，王文治、张苟二人在没有上报审批作业规程的情况下，长期组织工人不按照有掘必探的操作规程，违法越界开采。”
    2003年7月13日的4点班，被告人张现伟、王国仁作为当班的班长、副班长，组织42名未经安全培训的工人到副井生产区域进行作业。在作业过程中，郝青虎等人在运输大巷西掘进工作面发现顶板有透水征兆后，向被告人张现伟、王国仁进行汇报，但被告要求工人继续作业；当工人提出“水太大无法干”时，二人又命工人上井拿雨衣，强令工人冒险作业。当天21时许，水流逐渐增大时，被告人王国仁不是及时撤出受水害威胁区域的工人，而是命令工人打篦子以防将煤冲走，在打篦子过程中发生透水事故，造成21名矿工遇难。
    “安全生产经验丰富，抵不上长期的大意疏忽啊！”
    “一下子失去了这么多条活生生的人命，我判三年也是应该的。”李鸿林痛心疾首地告诉记者。
    从李鸿林的经历来看，今年52岁的他是安全生产经验相当丰富的老管理人员：1974年就参加了煤矿工作，干过维修工、救护队员、安全员，1990年考取了安全通风技师。李鸿林高中毕业，这在他们这个年龄段的矿工中是很少见的高学历。
    事故发生时的情景，李鸿林至今仍历历在目。“那天我当班，下去检查了一次发现没问题，就在调度室值班。突然就听见井下生产队长惊恐地跑上来大喊‘透水了！’”李鸿林跑去一看，只听见井下呼隆呼隆的水流冲击声，见不到一个人了……
    “事故是在最不应该发生的地方发生的。”至今，李鸿林对那个生产队长还是恨得咬牙切齿。那个工作面因为越界开采，地质条件复杂，情况十分危险，他严禁任何工人进入。那个区域本来已经停产一个半月，想不到生产队长还是鬼使神差地领着工人进去了。
    李鸿林是事故发生前的5个月被邀请去当负责安全生产的副矿长的。他说，其实只要按照操作规程做，一般事故都是可以避免的。“这个小矿井按照煤矿生产安全标准，有许多地方应该整改，但是一直没有做。安全生产经验丰富抵不上长期的大意疏忽啊！”对此，李鸿林一直怀有深深的忏悔。
    “再干煤矿，一定严格管理，真抓实干！”
    自从被逮捕后，李鸿林就一直在反思。他认为导致煤矿事故高发的原因还在于管理混乱，“我在监狱里真正目睹了什么叫事无巨细，什么叫严格管理，如果按照监狱的管理标准，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抠，煤矿事故根本不可能发生。我如果再干煤矿，一定要依法严格管理，真抓实干！”李鸿林说，尽管有了《安全生产法》，但在多数小煤矿并没有落到实处，有很多方面的原因。
    首先是小煤矿承包给个人，看似“四证齐全”，实则是一个空架子。管理人员不齐备，必要的技术资料根本找不到。李鸿林说：“我们的矿主和技术副矿长一个月也不到煤矿一次。那里地质条件复杂，小煤矿竞相越界开采，邻近煤矿的地质资料找谁要都说不知道，就这样瞎干下去早晚会出事。”
    其次是小煤矿条件艰苦，待遇低，人员流动性大。“挣钱就干，不挣钱就走。这是矿工普遍存在的心理。”李鸿林最头疼的是工人素质太低。小煤矿根本留不住人，现在的大学生也没有几个到煤矿的。工人多数是只想埋头干活挣钱的农民工，基本不经过什么培训，领个矿灯就下井。一名叫周叙甲的湖北矿工在接受警察询问时说：“当时知道有透水征兆，但队长让干我们就一直干下去。”
    李鸿林认为，矿难频发的背后是对法律规定的置若罔闻。本来国家一而再，再而三地严令禁止不准将煤矿生产承包给某一生产队，但谁都没放在心上，还是一包再包，一转再转。
    李鸿林说，在利益驱动下，安全投入严重不足，必要的安全培训没有了，技术改造的资金更找不到，“矿主只管出煤挣大钱，地方保护主义让一些政府部门只管收钱，根本不来检查安全状况，来了也是走马观花，啥问题也看不出来。我们负责安全的人也不当家，基本上说了也白说。”面对记者，李鸿林下了决心：“我如果出去后再干煤矿，只要不符合安全标准的事我绝对会顶住不干，实在不行就走人，三年牢狱时光太痛苦了！”

摘自《人民日报》